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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6章 伴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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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6章 伴虎

中秋將近,天氣已經開始轉涼了。

院子裏有棵桂花樹,空中有甜絲絲的花香,這幾天蕭暥嘴饞桂花釀,可前陣子他太能折騰,這回到大梁一安頓下來,滿身的傷病就又隱隱有發作之勢,加上天氣轉冷,他的病畏寒,身體就更加不舒服了。

謝映之給他調配了好幾副藥,才把這病癥壓了下去,並囑咐徐翁,監督得他很緊,不許他沾酒。

桂花釀吃不到,聞聞桂花香總可以罷。

所以蕭暥讓徐翁把他的書卷幾案都挪到院子裏的桂花樹底下去。

以前原主的院子空闊蕭索,草木雜陳,采光也不好,夏天暴曬,冬天冷得像個冰窟。

所以重生以後,這庭院他是從來都不願多呆的。

不想這次回來一看,竟是煥然一新。

容緒先生讓人把南墻打通,把遮蔽陽光的樹木挪了挪位置,又將他的庭院精心修繕了一番,開了池塘,堆了山丘,造了亭臺,置了假山,種了花卉,現在倒是頗有點景致了。

仔細一看池塘裏,不僅有荷花,還養了幾尾魚,倒是很有點生氣了。

容緒先生親自設計,花了兩個月,給他的小狐貍造了個可以玩耍的後院。

蕭暥在院子裏兜了一圈,不得不說容緒先生的品味實在是不錯,庭院別致雅趣,如果摒除他夾帶的那些私貨的話,幾乎是完美了。

初秋的天空碧藍,陽光很好,他把一堆案卷公文都鋪疊在席上,很多事務都是他在襄州時積累下來的。

蕭暥看著堆得像小山一樣的各地公文,揉了揉眉心。

原主事無巨細都親力親為,辦起事來不眠不休,效率超高,照他那種幹法,就算不病死,遲早也得累死。

那時候蕭暥就挺奇怪,這朝廷裏那麽多人,都是吃閑飯的?

現在他才明白,還真不能交給他們。

比如這楊司空父子,讓他們少經手些事務,還能少安插些門生故吏,少貪墨盤剝些錢財。

幽帝末年朝廷積弊已久,蘭臺之變後,王家雖倒臺,但原主急於遷都,就把整個臃腫的朝廷打包一起帶來了大梁。

這些世家貴戚門生故吏遍布朝野,盤根錯節。這些人拿著豐厚的俸祿,家族子孫不管多膿包,個個在朝中為官,這朝廷還能做什麽事?

於是,整個朝廷就像一部老舊的破車,怎麽也帶不起、拖不動,全靠他一個人,把自己當成了動力和燃料。

蕭暥本來有心將高嚴調來京城,但是魏西陵回江州後,高嚴被任命為襄州刺史,要負責整個州的事務,一時也忙得不可開交。

他只有苦哈哈地一份份地批閱,又想想魏西陵,也是身兼軍職和庶務,這亂世裏,實在都不容易。

秋風漸起,不知不覺,桂花簌簌落了一身。

他一邊伏案批閱各地的卷宗,一邊低低咳嗽。

他身體不適,告假沒去上朝,也就沒有束發。長發隨意地披散在肩頭,隨著他的低咳輕輕顫動。

……

午後,曹璋捧著尚元城大半年的賬本進來的時候,就看到蕭暥一手支著額角,一手中捏著文書,竟靠著案幾睡著了。

旁邊是堆得小山一樣高的卷宗,茶水已涼透。

他的劍斜擱在案頭,看來某人批閱公文的時候,還抽空擦了劍,上了油。

陽光下,劍身的寒芒映射在那嫻靜秀美的臉容上,說不出的驚心動魄。

曹璋好不容易在被公文淹沒的案上找到一小塊空處,把手中的賬本放在那裏。

借著俯身之際,他悄悄看向蕭暥。

也只有在這個時候,他才敢大著膽子端詳主公的模樣。

束發的時候都不知道蕭暥的頭發竟然有那麽長,如流墨般柔順地披在肩頭,垂落腰際,在風中微微拂動。

他好不容易把視線挪開,緊接著就猛地撞見了那俊美的側顏。

從額頭鼻梁,到嘴唇下頜,線條剛中帶柔起伏有致,像雨後秀美的山巒,光影交錯間,漂亮地攝人心魂。

只是蕭暥睡得並不踏實,眉心微蹙。

睡夢中他手指還輕輕掙動了下,本來就握在手中搖搖欲墜的文書頓時滑落下來。

曹璋趕緊小心翼翼地上前替他取下文書,正要折好,就在這時,幾個字忽然映入眼簾:曹雄近日現身於……

他心中驟然一跳,正猶豫該不該看。

就在這時,忽然面前勁風蕩起,他還沒反應過來,紙張被淩空挑飛。

一道寒芒如電掠過他脖頸,曹璋頓時一動都不敢動。

他臉色慘變,呼吸間就要命喪黃泉。

蕭暥寒銳的眸子映著雪亮的劍,射出冷冽的殺機,看得他心膽俱裂,

“主公……我、我、看……看你的、你的、掉、掉了、我、撿、我……”他哆哆嗦嗦,話都說不利索了。

蕭暥剛剛睡醒,眼底滲著紅絲,剛才的嫻靜秀美如同鏡花水月,瞬間被一劍擊碎了滿地。

曹璋不敢看,幹脆閉起眼睛等死。

沈默片刻,他感到脖間一松,就聽到收劍入鞘的清冷聲音。

他戰戰兢兢摸了摸脖子,確保腦袋還在,忽然有種伴君如伴虎之感。

蕭暥的聲音很淡,摻糅著一絲低啞的倦意,“我做了個噩夢。你剛好過來,所以……”

他說著彎腰撿起地上的文書,掠了眼,不動聲色地放回案頭。

“以後我睡著時,別靠近我,以免誤傷。”

曹璋驚魂未定,只顧著點頭。

蕭暥把劍擱回桌案。

桌上的茶盞早已摔落在地。

曹璋趕緊上前撿起來:“主、主公、我、我重新、去、去煮。”

然後逃命似的倉皇出了院子。

直到煮茶的時候,他的手還在抖。

他隱約覺得,蕭暥這次回京,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了。剛才那一劍,殺機乍現,分明和那個傳聞中京城流血夜裏的權臣重合了。

“你放黃芪做什麽?他不喝的。”雲越的聲音從背後傳來,曹璋肩膀劇烈抖了下。

“主、主公、做噩夢、所、所以。”

“那就再加點蜂蜜,沈香,蓮子,算了,我來罷。”

曹璋退到一邊,看著雲越嫻熟地挑選藥材,放入茶壺。

秋風漸起,雲越一走進院子,就聽到蕭暥掩袖低低咳嗽著,他隨即取了一件衣袍披在他肩上,然後繞到他身後,開始給他揉按肩頸。

“主公做惡夢了?”

蕭暥心道,這曹璋不是結巴嗎?傳話倒挺快啊。

“唔,想起一些事情……”

狼煙蔽日,盡是惡戰的夢。

塞外戈壁,數千鐵蹄席卷起漫天風沙,如滾滾鐵流般瞬間越過曹滿最後的防線,如一把尖刀般紮進了涼州軍負隅頑抗的戰陣。

烈日下,騎兵手中的□□高舉過頂,砍瓜切菜般收獲一個個頭顱,頓時血花飛濺亂了人眼,風沙中彌漫著濃郁的血腥氣,哢嚓一聲桅桿折斷,城頭上曹字的大旗幡然落地。

蕭暥立馬黃沙,眼裏彌漫起潮水般的殺機,披風被朔風鼓蕩地獵獵作響。

……

蕭暥按著眉心,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夢到這些。

他忽然想對雲越說,要留神著曹璋,但一想到雲越本來就已經看曹璋一百個不順眼,有了自己這句話,就更變本加厲了。

想想還是算了,曹璋可能也不是有意要看他的秘信。

他剛才已經被自己嚇得不輕,何必再去為難他。

雲越道,“主公,謝玄首已經進宮了。”

*** *** ***

自從除夕夜後,魏瑄就沒有再見過蘇鈺。

曾經共過生死的交情。再次相見,忽然間無數往事就湧上心頭。

“蘇先生怎麽進宮了?”

蘇鈺道:“明年開春,含章殿就開始興建,玄首入宮與陛下相商具體興建事宜。”

魏瑄心中一詫:含章殿要開始興建了?

桓帝老抱怨他的宮殿風水不好。想重新修宮殿,但是這亂世裏,還要大興土木,所以蕭暥一直沒準。

當然蕭暥也不會直接懟皇帝,所以暗暗給工部施了壓,明面上看,就是工部的官員們,總是合計不好這宮殿該怎麽造,拖著唄。

而且興建宮殿,風水朝向都事關國運,馬虎不得,還要和司天監商量,兩頭這一拉扯,設計圖紙就遲遲出不來了。

但是這次謝映之進宮,是一個明顯的信號。

謝映之作為玄首,不僅精通藥理,奇門玄術,還熟谙風水天象,建築造園,所涉獵知識之龐雜,絕非一般人能想。所以謝玄首親自進宮。含章殿決然沒有造不好的道理。

魏瑄心中了然,蕭暥為了能順利讓自己出仕,不僅默許了給桓帝蓋宮殿,還把謝玄首都請來了。難怪這些日子,桓帝這頭風平浪靜,一次都沒找他麻煩。

那個人在給他歷練成長的機會,逐步豐滿自己的羽翼,希望他可堪大用。

想到這些,魏瑄心中頓時一澀,只覺得無法呼吸,默默揪緊自己的傷手,只可惜,那人所寄予的希望,怕是要落空了。

他還只剩一年時間。

就聽蘇鈺道:“陛下今天在含章宮請了朝中各位大儒,清談。我就跟著來聽聽,清談會後,陛下心情大好,聽說禦花園的芍藥開了,又請玄首同去觀賞,我就過來看看殿下。”

魏瑄心思敏捷,稍一想就知道,這哪裏是什麽順道來看看。

謝玄首做事一向是水到渠成,潤物細無聲,此番他帶著蘇鈺進宮,蘇鈺又忽然來找他,必有深意。

就在這時,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。

“陛下有旨,晉王,仕子蘇鈺接旨。”

蘇鈺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,對魏瑄做了個延讓的手勢。

曾賢手捧聖旨念道,“晉王魏瑄辦事得力,朕甚為欣慰,酌升晉王為光祿卿,佩銀印青綬……仕子蘇鈺,聰穎悟達,遂授予尚書臺行走,輔助晉王任事。”

這道聖旨聽下來,魏瑄恍然。

謝映之今天進宮這一趟,想必是把桓帝哄得心花怒放,就有了這道旨意。

謝玄首是蕭暥的人,說到底,還是蕭暥的意思。

蕭暥不僅給了他任事的機會,這一次,連幫手都給他找好了。

蘇鈺微笑,“殿下也許是大雍朝近年來擢升最快的官員了,還未加冠就已出仕,上任才不到十天就得提升光祿卿。殿下青年才俊,將來必然使天下諸侯刮目。”

魏瑄道:“先生謬讚,先生是玄門新秀,能得玄首青睞,魏瑄將來還需要先生多多指教。目前之事,先生可有指點?”

蘇鈺微微一詫,這晉王如此急於任事,倒是少見。

而且他這哪是求自己的指點,這是在問謝映之的意思。

謝映之讓他來輔助魏瑄,必然有所授意。

蘇鈺道,“目前我們要做兩件事,一,徹查朝中世家大族臣僚的產業和經營,二,在各州郡推行科舉取士。”

謝映之說過,這兩件事其實是一件事。

這些世家豪門盤踞朝野多年,結黨營私,貪墨賣官,圈地自肥,暗相經營,養得腦滿腸肥,稍微一查,必然有一大批人引咎辭職,這就為科舉上來,有真才實學的仕子們騰出了位置。

蘇鈺道,“查徹不法,引薦人才,這兩件事做下來,我可以想見,五年內,朝中氣象必煥然一新。”

魏瑄不由精神一震。

謝映之什麽事都一針見血看得透徹。魏瑄聽得很仔細,他在學習。

蕭暥雖然用兵打仗很有一套,但治國,卻需要謝映之這樣的宰輔之才。

某狐貍似乎也很有自知之明,所以對於此番推行科舉新政,他不幹涉。

只聽蘇鈺道,“到時候朝局蒸蒸日上,府庫充裕,進可與諸侯決戰,橫掃亂世,退可以保雍襄兩州百姓,富庶安定。”

魏瑄聽得心氣激蕩,這就是蕭暥的計劃嗎?

只可惜留給他的時間只剩下一年。

但哪怕只是一年。如流星劃過夜空,瞬息的明亮,也好過那黑暗漫長的一生。

“事不宜遲,我們這就去文昌署。”

文昌署內,這會兒倒是全員都到齊了,楊拓已經倒臺,這些人急著紛紛尋找新靠山。

一見魏瑄和蘇鈺進門,爭先恐後地表立場,吹噓拍馬。

魏瑄淡淡道:“先做事。”

有蘇鈺當他的副手,這效率就高了。

整整幾天,他和蘇鈺埋頭理事,那些署員平日裏閑散慣了,這會兒叫苦不疊但又不敢支聲,只能跟著勤勤懇懇地辦事兒。

但是作為新銳大臣,這兩天,送禮的人是踏破了文昌署的門檻。

魏瑄驚詫,朝中送禮之風竟然已經如此明目張膽了嗎?

當然這送禮也送得講究,都是一些價值高昂卻別有雅趣的文玩古董、字畫書籍,只能說是文人之間的私交,還真沒法抓什麽把柄。

魏瑄當然一一拒絕。

接下來,這些人見晉王油鹽不進,又變了花樣。

請客。

忙了一天,到了閉署前,總有人籍著不同的由頭來請他一起晚宴、看歌舞、聽曲子之類之類,幾天下來,都可以把尚元城裏有名的地兒兜一轉了。

輪到了春暖閣,連蘇鈺都不由笑道,“殿下真不去嗎,就當照顧蕭將軍生意了。”

魏瑄搖頭,蘇鈺不知道,他只剩下一年,他要盡可能在這一年裏多做一些事情。

他多做一些事情,那人肩上的負擔就可以輕一些。

眼看著又是一天,日已西斜。

照例打發了一群請宴的後,魏瑄正打算快速把手頭的事務處理完了,晚上去將軍府,給某人做頓好吃的。

最近饞桂花酒而不得的某狐貍,想吃桂花魚。

這時又有人走到他案前。

魏瑄奮筆疾書,頭也不擡:“多謝好意,今晚我還有事,所以……”

他話說到一半,忽然瞥見視線中,一襲暗紫色的朝服,束腰的雲紋玉帶,心跳忽然就加快了。

一擡頭就見蕭暥站在他面前。

三魂七魄倏地飛散了一半,很久沒看到他穿朝服了。

難怪周圍那麽安靜,所有的署員一個個都如避蛇蠍地逃開了,埋頭伏案,半點聲音都沒有。

蕭暥手支著桌案,微微傾身,“再過幾天就是中秋節,尚元城那裏有一家烤魚鋪子。”

他微微一偏頭,“待會兒跟我去吃。”

典型的幹擾公務。

某只窮得掉毛的狐貍要請客,當然是……路邊攤了……

依舊是河邊柳樹下的鋪子,用油布支起了一個棚,下面放著幾張簡陋的矮桌。

蕭暥一邊翻著烤魚,一邊道:“酒樓裏山珍海味,還是關在錦繡的籠子裏,不如這路邊的小攤,可以看世間煙火。”

所以,不是他窮,真的不是……

旁邊就是河,中秋將近,河面上又載沈載浮地漂著幾盞蓮燈。

蕭暥不是謝映之那出塵的謫仙,他喜歡這萬家燈火,喜歡這世間的煙火氣。

他把滋滋冒煙的烤魚遞給魏瑄。

“嘗嘗。”

魏瑄暗吸了口氣,抱著吃河豚的心態嘗了一口。結果……居然出乎意料地好吃!不由驚愕地看著他。

“我魚烤得好,以前在江州,我還會釣魚。”蕭某人頗為自豪,“來,我教你。”

教會了以後吃燒烤就有著落了。

他們兩人,一個俊,一個美,即使是晚上也分外顯眼。

很快,這烤魚鋪子的生意就紅火起來。

旁邊的幾張桌子都坐滿了,這鋪子的老板忙不過來,這邊添水,那邊加火。

忙不疊間一不小心,壺沒拿穩,一壺滾燙的熱水眼看就要潑濺出來。

魏瑄出手如電,腳尖一挑,那壺就穩穩落在他手裏,還給老板。

老板大驚,讚嘆道,“小兄弟身手真好!”

隨即又給他們加了兩條鱖魚。

蕭暥大言不慚:“那當然,我侄子!都我教的!”

魏瑄正在接過魚要烤。忽然一楞:“你什麽?”

蕭暥偏偏頭,表示:“上次誰叫我叔的?嗯?”

好嘛,記仇了。

片刻後,兩條金黃香嫩的鱖魚就已經烤好了。

蕭暥接過來,嘗了嘗,好吃!

魏瑄這手藝,可以出師了嗷!

他頗為得意,“秋狩的時候,我再打個獐子,嘗嘗野味。”

秋狩?

魏瑄心裏咯噔一下,離秋狩還有近三個月,為什麽現在要說秋狩的事情?

蕭暥咳了聲,知道瞞不住了,“我……要離開大梁一段時間。”

魏瑄墨澈眼眸頓時一霎,楞了下,臉色刷地清慘下來。

蕭暥忽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,難道這孩子……舍不得他走?

他正想著說什麽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。

魏瑄淡淡笑了下,問,“去哪兒?”

“這個嘛……唔……”蕭暥腦子裏飛快地轉著,剛想說是去襄州看看。隨即又覺得不大實誠,你不剛從襄州過來嗎?才呆了多久,又要去了?

“我知道,不能問。”魏瑄神色一淡,這次竟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浮動。

他雖然還很想問他什麽時候回來,但是話到嘴邊,忍住了。

他不是當年那個撲到他懷裏發抖的孩子了。

在這段時間裏,他全力任事,幫他推行新政,等他回來。

至少這一次,蕭暥沒有不辭而別。

*** *** ***

入夜。

將軍府的後院。

一塊石子哆地一下敲擊在木門上。

緊接著,黑暗中傳來一陣詭異的鳥鳴聲。

那是夜梟的叫聲,在大梁城極為罕見。

過了一會兒,門忽然開了。

曹璋猶猶豫豫地探出頭來,就看到不遠處巷子轉角的樹下。一個長長的影子留了出來。

他心中驟然一驚。

“兄長?”他啞聲叫了下。

隨即他四下緊張地望了一眼,見沒有人才戰戰兢兢小跑著過去。

“兄、兄長、來、來、這裏、做、做什麽?萬一、被、被人看到。”

曹雄篤定道,“你放心,蕭暥早就出去了,我親眼看到的。我今天來是要你做一件事。”

曹璋聞言連連後退,“不、不,我、我不能、背叛、背叛主公。”

說著他扭頭就要逃,卻被曹雄熟練地一把提住後領,又揪了回去,下巴狠狠撞在泥墻上。

曹雄的聲音在他耳後想起,“你真是一點骨氣都沒有了,我曹家怎麽會有你這樣窩囊的人!你當奴仆當上癮了是嗎?你是曹滿的兒子,是我的弟弟,是曹家的人,你身上流著涼州狼的血,不是在這裏給人當奴仆使的!”

曹璋臉擦這墻壁,支支吾吾道,“不、不是、主公、他、他對我、好。真、真的、好。”

曹雄齜牙笑道:“真的好?在他心裏,你有多少份量?他像信任雲越那樣信任你嗎?”

曹璋心中一顫,猛然想起白天蕭暥那道冷利逼人的目光和橫在他脖頸間,剛剛擦好的寒光熠熠的劍。

曹雄道:“更何況雲越算什麽!你註定是一方諸侯,是和蕭暥平起平坐的諸侯!這次的事情辦成了,我就說服父親給你滄州郡守。這才是你該有的位置!”

曹璋壓著嗓子道,“兄長,你、要、要我做什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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